第6章

孟管家微微欠身，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

“禀王爷，今日是你大婚日，属下已让他改成明天来了。只是……王妃的医术，在长安城里那可是有口皆碑，方才也明明说定能治好您的顽疾，王爷又何苦这般自暴自弃？”

姬容睿轻声叹息，“这些年，本王一心为这江山社稷，不过是换来皇上那日益加深的猜忌与防备。”

“继续忍气吞声，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的算计；若是与君为敌，却又背负着不忠不义之名。”

“这世间之大，竟没有我容身之处。与其垂死挣扎，不如顺了皇上的意，总比来日背上欺君背主的骂名好。”

见姬容睿还是如此消极，孟管家叹了口气。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洛云曦双手稳稳地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孟管家目光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王妃，您也知道王爷他向来是心高气傲的，若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王爷他……他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需要您多费些心思。能帮忙的地方，您可千万别含糊呐。”

洛云曦神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放心吧，这里交给我了。”

孟管家见此，才放心地转身离去，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

洛云曦款步走到姬容睿身旁，将汤药递到他面前：

“王爷，先把麻沸散喝了吧。此次治疗皮肉之伤，过程会极为惨烈，您还是不要看了。”

等待会刮骨的时候，会皮肉外翻，甚至深可见骨，不仅疼痛难忍，还会流血不止，场面十分吓人。

姬容睿沉默不语，既不伸手去接汤药，也不回应洛云曦的话，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僵持。

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示狼狈的一面。

洛云曦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有些无奈，“怎么，王爷是怕这药里有毒，还是信不过我？”

“要不然，我再给你配个试菜的太监？你是不是总感觉总有刁民想害你？”

姬容睿被她逗得眉头舒展，这才端着药碗抿了一口。

“本王如今大势已去，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王妃救我，无疑是与朝廷为敌，来日他们必然会为难你。”

洛云曦看着他，“我当初和你一样，在公司也是十佳员工，可被老板辞退了，身边留下一堆马屁精，然后你猜怎么着？”

姬容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洛云曦捂嘴轻笑，“然后我们公司没到一年的时间就垮掉了。朝廷里也是一样，如果里面全是蛀虫，那这国家的根基岂不是要被啃得千疮百孔？若皇上亲小人，远贤臣，任由奸臣为所欲为，是根本无法做到长治久安的。”

见他半晌没有说话，洛云曦继续道：

“俗话说的好，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拒绝精神内耗，有事直接发疯。”

“如果我在你心上，负了天下又何妨？为了你，我甘愿与天下为敌。王爷，这下可以喝了吧。”

姬容睿被她逗笑了，“这张小嘴，伶牙俐齿得厉害。罢了罢了，本王喝药便是。”

心中原本对于喝药的抵触情绪也瞬间消散无踪。

于是，他端起碗来，一仰头便将碗中的药水一饮而尽。

待姬容睿喝完药后，洛云曦轻轻伸出双手，准备为他解开身上缠绕的层层绷带。

姬容睿顿时感到一阵羞涩，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住自己的身体。

别看……

见此情景，洛云曦不禁扑哧一笑，调侃地说道：

“刚说的你都忘了？医者眼里不分男女，管它是金针菇还是杏鲍菇，我都不会介意的。”

这话一出口，姬容睿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根。

你才是金针菇，你全家男人都是金针菇。

洛云曦再次说道：“实不相瞒，这手术确实有点费劲，一不小心就会一下子过去，搞不好咱们俩就要阴阳两隔呀！”

姬容睿无语的扶着额头。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当绷带完全解开时，展现在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只见姬容睿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口，看上去十分骇人。

那些伤口或深或浅，有的已经开始溃烂，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洛云曦却并没有丝毫的嫌弃之意，从医药箱里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为他刮去腐肉，每一下动作都极为谨慎，生怕弄疼了他。

紧接着，她又熟练地挑破一个个脓疮，拿盆接住流出来的黑血。

再用清水将伤口周围清洗得干干净净，最后轻柔地上好药粉。

姬容睿眉色微微一蹙，像是有些疼，但一直没有喊出声来。

做完这些后，洛云曦又从水盆中取出一块温热的帕子，轻轻地为姬容睿擦拭身体。

尽管姬容睿身上的黄脓血水散发着刺鼻的腥臭，但他每天都会特意在床铺上用幽兰熏香细细地熨烫一遍。

所以整个房间不仅没有难闻的异味，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云曦才擦了擦汗，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

“今天伤口先处理到这，我去给你煎几副药消炎，你先休息吧。”

说罢，便拿着脏水的盆子走了出去。

回想起谢子衡，她也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街坊四邻间却开始流传着一些闲言碎语：

“最近我可听到了些风声，你家相公隔三岔五的托人送钱出去。你猜送到哪儿？就城外头有个院子，听说那院子里住着个孤儿寡母的。”

当时她还觉得别人想多了：“你怕是听错了吧，相公平日里对我敬重有加，对母亲更是百般孝顺，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在外面沾花惹草？您可别听那些没影的谣言，平白坏了我家相公的名声！”

但邻居还是不依不饶地劝说道：“有些事情呀，未必是空穴来风。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可自己一直信任谢子衡，所以从来没有调查过这件事。

而今那些流言竟然成真，给她打的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