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日光照上床。

身穿吊带背心的许尔晴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她在计划，等会儿该跟醒过来的余时说些什么。

余时学长很善良，否则不会让家里的集团设立助学基金，资助她三年学费。

他这么高尚的人，发现自己因醉酒稀里糊涂拿走了一个女孩的初夜，一定会负责的吧？

许尔晴忐忑地想着，祈祷自己的心机能够成功。

身边的余时醒过来，宿醉令他皱起眉，正缓着时，余时忽然看见了坐在一旁的许尔晴。

在最初的目瞪口呆后，余时冷静地扫视许尔晴与自己的情况。

余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被子下的自己浑身**。

而许尔晴脖颈和锁骨上的红色印记，昭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一些凌乱的片段闪现在余时的脑海里。

一分钟后，余时捋清了所有。

包括细节。

……

许尔晴本期待余时先开口问话。比如——

“昨晚发生了什么？”

或者，“我对你做了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

余时沉默地弯腰，捡起昨夜扔到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着。

动作中透着冷漠。

许尔晴只能先开口，对已站到床边穿衬衫的余时挤出计划好的笑容。

那笑容里本应带着害羞、委屈和强装出来的坚韧，这样才能激发出余时的怜惜与内疚。

可像是因为明白自己的事做得不光彩，许尔晴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心虚。

所以，许尔晴的笑容变得很难看。

声音也听起来很没底气。

“昨晚，你把我当成了晚雪学姐……”

许尔晴话没说完，一张银行卡就甩到了她面前。

许尔晴惊讶地看向余时，却被他眼里的鄙视与厌恶猛地刺痛。

被发现了！

许尔晴绝望地想。

许尔晴的脸瞬间发烫。

她的心机，她的计划，全都被余时识破了。

她的卑劣，在余时眼里，无所遁形。

那一刻，许尔晴无比厌恶自己。

可羞辱还在继续。

许尔晴注视着余时吐出那句讥讽的话。

“想赖我上位？这张卡里有八千，和奖学金的数额一样。拿好！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

许尔晴的眼立即红了，她拿起那张银行卡，觉得屈辱、难堪至极。

走到门口，余时又停下。

“就这么点钱，值得你害得两个女孩，一死一伤？！”

许尔晴僵住。

……

余时早就走了，整个房间只剩下许尔晴一个人，她不知道这样坐着多久了。

银行卡被许尔晴的手紧紧攥着，又被连续滴下的泪打湿。

那是许尔晴生平第一次抛却自尊、骄傲、与原则，打算靠身体上位。

就这一次，便令她无地自容。

八年来，那个想用身体换富贵的许尔晴，无数次令她于睡梦中骤然惊醒，反复提醒着她——

曾经的许尔晴，是那么的不堪！

八年来，余时那些讥讽的话，也一次次在某些猝不及防的时刻，忽然就刺痛许尔晴的心，令她在深夜辗转，气得根本无法入眠！

比如。

现在。

许尔晴气得从病床上坐起来，深呼吸两下后，还是穿鞋离开了病房。

自动贩卖机前，蹲着出神的许尔晴从洞口里取出瓶纯净水，又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安眠药，倒了一颗出来，准备连水送服时，突然想起来即将手术，不能随便吃药，只能又把药倒了回去。

许尔晴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又睡不着了。”

许尔晴转身欲走，余时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把许尔晴吓得直接靠到了贩卖机上。

同时，许尔晴的手也吓得松开，眼看那瓶水要掉在地上，却见余时俯身，伸手将水稳稳接住。

他是什么时候站到她后面的？！

等不及上手术台，想趁月黑风高直接把她吓死在这儿是吧！

许尔晴想骂出声！

可在触到余时冰冷得没有丝毫人情味的眼神时，许尔晴的怒气又瞬间消散了。

如果她没有做那件事，晚雪学姐说不定不会死，曾经温和善良的余时也不会变成这样。

内疚又席卷了许尔晴。

带着那个掺杂着酒精的味道的夜晚，一起包裹住了许尔晴。

许尔晴又像在病房里重逢时那样，怂了。

余时瞥见许尔晴口袋里的安眠药，冷笑了一声。

“亏心事做多了，所以睡不着？”

这句讥讽让许尔晴的心沉到谷底，回答地也很畏缩。

“不是，我……我是渴了，才出来买水的。”见水被余时拿着，许尔晴又道，“你喝吧，我又不渴了。”

许尔晴转身想走，却被余时伸出的胳膊拦住。

“听说你做了刑事律师，还跟人合伙开了律所？呵！你活得倒是好！”

许尔晴被这最后一句话刺到，眼眶顿时红了。

八年了，就算她因为一时的无知、做事不够全面，牵累到了别人，可她也快死了，还不够吗？

难道，她就不配活得好？

余时的话直接逼得许尔晴逆反了。

余时不知道，现在的许尔晴，可以与连环杀人犯谈笑风生，可以和黑道大佬推杯换盏，也能迅速用专业高效的方式安抚好崩溃的受害人家属。

所以，许尔晴将眼泪逼回，身体随意地斜靠上自动贩卖机，仰头直视余时，丝毫不见先前退避怯懦的姿态。

余时愣了一瞬，还在狐疑之时，就见面前的许尔晴弯了弯眼角，用玩世不恭中透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你也知道我当了律师，那就该知道，这种话，伤不到我。”

余时眼里迸发出恨意，他逼近，将许尔晴半禁锢在自动贩卖机和自己之间，咬牙切齿道：“许尔晴！这八年，你就一点都不愧疚吗？！”

许尔晴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眶再次红了，可她很快勾起大大的笑容掩饰，话语中带着挑衅。

“学长，你应该很后悔吧？当年不该资助我学费，养出我这么个白眼狼！”

余时愣了：“那个还钱的人，是你？”

六年前，余时博士还没毕业，跟着导师查房的间隙，曾经收到过一条支付宝收款提醒。

余时点击查看，金额是两万五千块，备注是“学费”。

转账的，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头像也不是人像照片，看不出到底是谁。

余时的家里给西海大学设立了助学基金，每年都会给品学兼优但家庭贫困的学生资助学费。

助学金不用还，纯粹是资助。以往也没听说有人还过。

这是哪位知恩图报的学生还的学费？怎么打到他账号里了？

但早晨刚开工时的医院事情最多，余时来不及深究，就跟着导师以及其他学生去查下一个病房了。

博士毕业那阵儿很忙，尤其是医学博士。

余时将这件小事抛到脑后，但偶尔想起，还是觉得温暖。

家里设立助学基金这几年，看来确实帮到了一个善良又懂得感恩的人。

那就值了。

可如今，听到这事从许尔晴嘴里提起，余时忽然就觉得变了味儿。

许尔晴看着余时惊讶的表情，笑了笑：“收到了？那就好，你也少受点损失。”

“损失？”

余时被许尔晴轻松的态度激怒，气得红了眼，声音也变得沙哑。

“晚雪丢了性命，沈宜众叛亲离，凭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轻松？！”

余时愤怒地一拳砸在许尔晴耳边，重击铁制的自动贩卖机墙皮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走廊里。

这暴击来得突兀，猛烈，许尔晴脸上轻佻的笑容瞬间冷却，她抬眸，冰冷地瞪向余时——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杀了她，对吧？

可凭什么，因为一个女孩死了，就去责怪另一个只想要寻求公平与正义的女孩？

甚至不惜霸凌她！

以最能击溃一个女人的自尊的、那么**的方式羞辱她！

她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要承受这么多、这么久的指责与谩骂？！

要忍受这个男人施加在她身上的、挥之不散的阴影与梦魇！

八年前，那个清晨……

那些讥讽的话语……

那张银行卡……

那个鄙视与厌恶的眼神……

这八年来，许尔晴不是没想过甩脱那个阴影，她也去混夜店，也去酒吧和陌生男人调情，也答应条件不错的男人的追求。

牵手，亲吻，亲热……可每次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那个清晨的余时就会冒出来，嘲讽地告诉她，她只值八千块！

她许尔晴出身农村，努力考大学，就是为了摆脱被迫嫁人换彩礼的人生，摆脱作为女性的身体、贞洁、婚姻被男人物化的命运。

结果余时，这个许尔晴第一次暗恋的男人，却给了许尔晴最致命、最羞辱的一击！

让许尔晴主动地、被动地、情愿地、不情愿地给自己贴上了“八千块”的标签！

让她有了一生的污点！

可你余时，凭什么！

藏在心底的恨意也从许尔晴心里爆发了！

她突然觉得，好，也该一报还一报了！

于是，许尔晴目光里的冰冷消失了，一笑后，变成了挑逗。

她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余时的身体。

嗯，跟上学时一样好。

看来虽然当医生累如狗，余时也没放弃健身和篮球。

脸褪去了青涩，倒是成熟地很有魅力，是对女性有着致命吸引力的那种叔系魅力。

冷静、睿智的面容，再加上医生的圣洁光环，整个人散发着儒雅和温柔的气质。

就是不知道，这八年他睡过多少女人。

看他对晚雪学姐那痴情样，搞不好许尔晴她自己，就是余时这八年来唯一睡过的女人呢。

想到这，许尔晴伸出手，指尖暧昧地滑过余时凸起的的喉结、坚硬的锁骨。

余时被许尔晴这轻佻的动作搞蒙了，只听见她带着调笑的轻语传入耳中。

“学长，听说恨，到最后都会变成爱。这八年，你这么恨我，是不是表示，你很爱我？

不等愣住的余时反应过来，许尔晴又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凑近，低声耳语。

“所以，约吗？”

许尔晴勾唇一笑。

“做恨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