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杜战没有答应我。
他说,他寻来了汇聚天地灵气的上古月石。
用月石磨成的斧头,把我腐烂的根斩断,我就能重新长出灵根,不会枯竭而死。
他不会让我死。
可是我不再相信他了。
等这次战役结束,我会离开他,让这群愚蠢的人类,自食后果。
这一场最后的战役,空前惨烈。
对方的人手折了一拨又一拨,可杜战这边的大军,却像是不死军团,倒下又复活,杀得对方汗毛直立。
杜战毫无悬念地赢了。
大军庆功宴当晚,我被囚禁在杜战特别为我准备的房间里。
这段时间,为了用我的灵根为大军起死回生,他们没少好吃好喝养着我。
我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
凝聚灵力,破开了黎姜用来封印我的定身符。
黎姜自诩神力高强的巫女,但其实她的实力,不过是个低阶巫师,我轻松便挣脱开了这张堪比小儿把戏的黄符。
离开之前,我看到了梳妆台前的木簪子。
那是杜战亲手为我雕刻的。
他说,自己四处征战,不能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他守护着一方百姓,保护国家安危,却无法守护心爱的女子,所以雕刻了一枚簪子,并让灵山的道长给这枚簪子封了一道护身符。
即便他不在我身边,簪子也会替他守护我。
随着这枚簪子,过去与他经历的种种,不断涌现。
过去我们恩爱亲密,曾一起躺在田野中晒月光,我枕在他的腿上,能一同看到天边的星光,还有他如星璀璨的眸子。
他向我请求:“倾枝,若有一天,你不愿再过这样的无聊日子,想重回无忧无虑的辽阔世间,走之前,能不能好好跟我道个别?我不愿在外奔走一天,回到家,却见不到你。”
这是我答应杜战的最后一件事。
不会不辞而别。
我走到了他的书桌前,打算拿出笔墨,给他写下辞别信。
他常翻的兵书里,却掉出了一枚卷轴。
《志怪论》
这是一本研究上古妖神的书卷。
里面记载了妖神的喜恶、习性、寿命等等详细资料。
并还有对每一种妖神的防治,捕杀的方法。
神桃树一卷,几乎被杜战翻烂。
而最后对神桃树的防御、诛杀方法,被杜战满满写满了批注。
这些批注都有日子记载,早到他刚与我相遇之时。
我如坠冰窟,心脏牵出的疼,穿过四肢百骸,连到十指都针扎似地疼。
过去他和我的相处,都是逢场作戏。
都是假的。
他没有一刻,不想着把我置于死地。
我闯出房间,想要去当面问一问杜战,来到了庆功宴上,却听到副将在向杜战献计:
“将军,如今战争已经结束,那个桃树妖,到底是个妖物,不如把她杀了,永绝后患!”
杜战端坐上首,摩挲着酒盅,一言不发。
没人知道他在思忖什么。
有人看了他的脸色,说:“这桃树妖助我们作战,也算是将功补过,我们这样是不是太不讲道义。”
“跟一个妖怪讲什么诚信仁义?更何况,我们的功劳,就全是她一个人的吗?我们大军勇猛,战略有方,还有黎姜巫女的术法加持。我看,即便没有那个桃树妖,我们也会大获全胜,那个桃树妖,不过是沾了咱们的巫女的光。将军,您怕不是,依旧舍不得诛杀这个妖物,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替她洗脱罪责吧?”副将不依不饶。
我躲在暗处,不由冷笑。
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
阿娘说得不错,人族是个唯利是图忘恩负义的族群。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
杜战饮尽酒盅里的酒,回答副将:“这一次战争结束,并不保证这片疆土永远无战事。我翻遍典籍,发现了一个法子,能永远地定国安邦。”
“不错,我与将军,寻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黎姜抢过话,“那便是,用上古月石,劈开神桃树的肉身,将其雕刻成琴;再抽出神桃树的筋,用三昧真火将其淬炼成琴弦。
这般把桃树妖斫成的琴,能弹奏出引魂曲,让敌军不战而退,便能长长久久,安定世间太平。”
我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所以,杜战跟我说的,他寻来了上古月石,并不是要替我斩去腐烂灵根,而是要用这月石,将我劈骨抽筋,斫炼成琴。
众将士激昂大赞:“将军大义!”
又有人问:“将军与黎姜巫女天配良缘,此次大战结束,是不是该完婚了?”
黎姜面泛红晕:“你们莫打趣我与将军。”
“成婚!成婚!成婚!”大家起哄得更欢。
杜战搂着黎姜,举着重新满上的酒盅,遥遥回敬众人。
我转身,不再看他们的狂欢。
一步步离开了营地。
在走之前,我扬手一挥,把杜战送我的那枚木簪丢进了火盆。
大火吞噬了木簪,把我和杜战的最后一点情义,焚烧殆尽。
错把鱼目当珍珠,我只希望,他们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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