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腻冰冷的触感首先唤醒了我。意识像沉在浓稠的淤泥里,
每一次挣扎都耗费巨大的力气。眼皮沉重得如同被焊死,每一次试图掀开一条缝隙,
都被剧烈的眩晕狠狠砸回去。后脑勺某个地方传来一阵阵闷痛,每一次心跳都让它跟着搏动,
牵扯着整个头颅嗡嗡作响。耳朵里灌满了声音,却又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摩擦声、还有金属部件在剧烈颠簸中不堪重负发出的吱嘎**……这些噪音混乱地搅在一起,
撞击着我的鼓膜。是哪里?我……我应该在……脑海里刚试图捕捉一丝连贯的画面,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猛地钻进了鼻腔。甜腻,带着刺鼻的化学药品味道,
霸道地占据了我的嗅觉。是乙醚!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昏沉的迷雾。恐惧感,
迟滞但无比沉重地压了下来。我拼尽全力,猛地睁开了眼睛。视野里一片混乱的晃动,
模糊不清。上方是生锈的、布满污渍的金属车顶,在昏暗中飞快地向后掠去。
几道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里挤进来,像垂死挣扎的虫子,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铁皮上,
勾勒出摇晃不定、令人晕眩的影子。
我躺在一堆粗糙的、散发着尘土和机油混合气味的麻袋上,每一次颠簸都硌得骨头生疼。
我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发现手腕被粗糙的尼龙绳死死捆在一起,勒得皮肉生疼,
几乎失去了知觉。脚踝处也是同样的束缚。彻骨的寒意,混合着被禁锢的恐慌,
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醒了?”一个嘶哑、干涩,像是砂纸在生锈铁皮上摩擦的声音,
毫无预兆地从前方黑暗中传来。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
轻易地穿透了引擎的咆哮,扎进我的耳膜深处。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
我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身体本能地向后蜷缩,尽管被绑缚着,
能移动的距离微乎其微。目光惊恐地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驾驶座的位置,
一个男人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庞大而模糊。他微微侧过头,
脸上罩着一个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黑色头套,像一张狰狞的面具。那双露出的眼睛,
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冰冷、怨毒,死死地钉在我脸上。“江晚渔。
”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戏谑,“真没想到,
我们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叙旧。
”这声音……这腔调……一种强烈的不安和似曾相识的感觉攫住了我。
我死死地盯着那双在头套孔洞后的眼睛,试图穿透那片黑暗。那眼神里翻涌的刻骨恨意,
像淬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在角落的画面,
突然被强行拽到了眼前——冰冷的手铐,
法庭上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傲慢的脸……贺铮!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脑海里轰然炸响!是贺凛的堂兄,
那个几年前因为挪用巨额公款和商业欺诈,被贺凛亲手搜集证据、亲手送进监狱的贺铮!
他竟然出来了!而且,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看来想起来了?
”贺铮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笑,
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货车粗暴地甩过一个弯道,
巨大的离心力将我狠狠掼在冰冷的车壁上,肩膀撞得生疼。“**是个‘情圣’啊,
我那个好堂弟!”他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为了你,
为了娶你这个祸水,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连整个贺氏集团的江山都不要了!董事长的位子,
说扔就扔!几十个亿的身家,说散就散!哈!真是感天动地!贺家列祖列宗的脸,
都被他丢尽了!”贺铮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贺凛……他在董事会上毅然决然撕碎那张象征着他所有财富与权力的支票的场景,
再次无比清晰地撞进我的脑海。那一刻他眼中的光芒,不是为了权力,
而是为了挣脱束缚奔向我的决绝。“贺氏集团,从今天起,与我再无瓜葛。
”贺凛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凛冽。
着巨额财富的支票——那张能轻易买下几座岛屿、掌控无数人生死的纸片——捏在两指之间,
在满座哗然和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没有丝毫犹豫,轻轻一撕。
“刺啦——”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被无限放大,尖锐得刺耳。价值数亿的纸屑,
如同破碎的蝴蝶翅膀,纷纷扬扬地从他指间飘落,洒在光可鉴人的紫檀木会议桌上,
也洒在那些董事们僵硬、错愕、难以置信的脸上。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撕掉的不过是一张废纸。然后,
他从容地脱下那件象征着贺氏最高权柄的手工定制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衬衫。那姿态,随意得像是下班后准备去喝一杯咖啡。“所有职务,
即刻解除。所有股权,按程序分割。”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在那些或震惊或愤怒或幸灾乐祸的脸上短暂停留,
最终定格在贺铮那张因极度错愕而显得滑稽的脸上。贺铮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写满了“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贺凛的嘴角,
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睥睨尘埃的嘲弄。他转身,
迈开长腿,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走向会议室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雕花木门,没有一丝留恋,
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他亲手缔造、又亲手抛弃的庞大帝国。“砰。”门被轻轻带上,
隔绝了身后那个喧嚣、贪婪、充斥着算计的世界,
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贺家之间最后一丝名为“利益”的纽带。他走向电梯,
走向门外刺眼的阳光,走向……一无所有却拥有我的未来。那场景,每一次想起,
都让我心口滚烫又剧痛。为了我,他放弃了整个世界。货车还在亡命地飞驰,
窗外的景物连成一片模糊的色块,如同我此刻被恐惧和混乱搅成一团的思绪。
贺铮的狂笑打断了我的回忆,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扭曲的得意。“感动吗?江晚渔?
”他猛地回过头,那双被头套孔洞框住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洞悉一切的光芒,
死死地锁住我,“是不是觉得自己魅力无边,
能让一个站在云端的男人为你倾尽所有、跌落尘埃?”他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我:“可惜啊!蠢货!
你以为他贺凛真是为了什么狗屁爱情昏了头?”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贺铮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残忍的、毁灭一切的快意,在狭小颠簸的车厢里炸开:“他早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你江晚渔接近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是为了什么?嗯?
是为了给你那个跳楼自杀的废物爹——江振国——报仇雪恨!”“轰——!
”仿佛一个巨大的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所有的声音——引擎的嘶吼、轮胎的尖叫、金属的**——瞬间被抽离,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只剩下贺铮那毒蛇吐信般的话语,
在空白的背景上反复回荡、切割!“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父亲江振国那张绝望而灰败的脸,在我眼前急速放大、扭曲。
他站在摇摇欲坠的公司天台边缘,脚下是深渊般的车流,瘦削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像一片即将被吹落的枯叶。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隔着冰冷的空气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最后望向我那一眼,浑浊的瞳孔里盛满了无边无际的痛苦、屈辱,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我当时年幼的心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晚渔……活下去……”他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声音被风吹散,几乎听不清。然后,
他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落叶,决绝地向前一步,坠入了那片喧嚣冰冷的都市丛林深处。
他身后,
贺氏集团以极其残酷的商业手段强行低价收购、彻底掏空后只剩下一具空壳的江氏公司大楼。
那是他一生的心血,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主导那场“鲸吞”的,
正是当时在贺氏内部崭露头角、手段凌厉得令人胆寒的贺凛!
复仇……这个被深埋在我心底最阴暗角落、用层层伪装和刻意遗忘的“爱意”所覆盖的种子,
此刻被贺铮用最粗暴的方式狠狠挖了出来,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它从未真正死去,
只是腐烂、蛰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契机!我接近贺凛,
最初的、最隐秘的、连自己都几乎要欺骗过去的动机……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查清父亲被逼死的真相,为了找到报复贺家的机会!那些精心设计的偶遇,
那些恰到好处的温柔,那些让他逐渐沉沦的依恋……有多少是假意?有多少是真心?
连我自己都早已在漫长的时光里迷失了界限。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身体瞬间僵冷,
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连指尖都冻得麻木。
我死死地盯着贺铮那双在头套后闪烁着恶毒光芒的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急促而混乱的喘息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怎么?说不出话了?
”贺铮欣赏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喉咙里再次溢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我的好堂弟,
啧啧,真是演了一出深情无悔的好戏啊!他明明知道你是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却还装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为你放弃一切?哈!骗鬼呢!
”他的笑声陡然变得尖锐而疯狂,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歇斯底里:“他是为了赎罪!
为了他老子贺正宏当年做下的孽!为了掩盖他贺家满手肮脏的血!他以为把你娶回家,
用他那不值钱的‘牺牲’就能堵住你的嘴?就能抹平一切?做梦!
”贺铮的话语如同淬毒的乱箭,疯狂地射向我,每一个字都在打败我的认知,
撕裂我赖以生存的基石。赎罪?掩盖?贺正宏……贺凛的父亲?他和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混乱中,
冰冷而绝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蔓延:如果贺铮说的是真的……那贺凛对我所做的一切,
沉沦、让我愧疚、让我痛不欲生的深情与牺牲……岂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精心策划的骗局?
一场更高明、更残忍的报复?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胃里翻江倒海,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不……不可能……”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和颤抖。我是在反驳贺铮,
更像是在徒劳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否定那个正在将我拖入深渊的可怕猜想。
“不可能?”贺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踩了一脚油门。
货车引擎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咆哮,车身剧烈地向前一窜,
我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驾驶座的靠背,额头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金属上,
眼前金星乱冒。“那你就带着你的‘不可能’,去阴曹地府亲自问问他吧!
”贺铮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毁灭的疯狂,“贺凛欠我的牢狱之灾,
今天就由你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连本带利地还回来!我倒要看看,当他找到你的时候,
是具冰冷的尸体,还是……”他的话戛然而止。车窗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如同死神的号角,穿透引擎的轰鸣,骤然撕裂了这疯狂的车厢!
红蓝爆闪的光芒穿透车窗缝隙,疯狂地切割着昏暗的空间,
将贺铮那张被头套覆盖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也映亮了我瞬间燃起一丝渺茫希望的眼眸!“妈的!阴魂不散!”贺铮发出一声暴怒的狂吼,
猛地一打方向盘!货车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疯狂地向右变道!
巨大的离心力再次将我狠狠抛起!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我的身体瞬间失去了重量,整个人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
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猛地抛离了座位!天旋地转!
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疯狂旋转的万花筒——破碎的车窗玻璃如同钻石般飞溅,
冰冷的铁皮在巨大的撞击力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时间仿佛被拉长,
又仿佛被压缩。我感觉自己撞开了某种脆弱的东西(是车门吗?),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失重的虚空!“啊——!”一声短促到几乎不成调的尖叫,
是我唯一能发出的声音,随即被更加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声和玻璃粉碎声彻底吞没。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神经末梢同时炸开!
仿佛被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同时贯穿、撕裂!我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上,
翻滚、摩擦,皮开肉绽的感觉清晰无比。世界瞬间被染上了一层刺目的猩红,
温热的液体模糊了我的视线,顺着额头、脸颊、嘴角肆意流淌,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剧烈地摇曳,随时可能熄灭。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
但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恐惧死死攫住了我——孩子!我肚子里刚刚萌芽的生命!
我用尽残存的力气,颤抖着将一只手艰难地挪向小腹。那里……一片麻木。
感觉不到任何动静,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的冰冷。一种灭顶的绝望瞬间将我吞噬。
“晚渔——!!!”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
穿透了尖锐的警笛声、人群的惊呼声、车辆燃烧的噼啪声,
清晰地、绝望地刺入我濒临涣散的意识里。是贺凛!
是那个我恨过、爱过、如今却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的男人的声音!我用尽全身力气,
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视线被黏稠的血液糊住,一片模糊的猩红。
透过那片血幕,我看到了他。他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不顾一切地从一辆急刹停下的黑色轿车旁冲了过来。他身上的昂贵西装被扯得凌乱不堪,
领带歪斜,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狂乱地贴在额前。那张英俊得如同雕塑的脸上,
此刻只剩下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彻底崩溃的恐惧和绝望!他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曾让我无数次沉溺其中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死死地、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仿佛要穿透我满身的鲜血和狼狈,确认我是否还活着!
他冲到我身边,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那双曾经签下价值亿万的合同、翻云覆雨的手,
此刻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污,剧烈地颤抖着,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又无比恐惧的小心翼翼,试图碰触我,却又害怕加剧我的痛苦,
最终只能悬在半空,痉挛般地抖动着。“晚渔……晚渔!看着我!别睡!看着我!
”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俯下身,
那张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的脸庞靠近我,
滚烫的、带着咸涩水汽的液体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我的脸上,混合着我的血,灼烧着我的皮肤。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他猛地抬起头,
朝着周围混乱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神疯狂。
“贺……凛……”我艰难地翕动嘴唇,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每说一个字,
胸腔都像被钝器重击,牵扯着全身的剧痛。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带着铁锈的腥甜。我想问他,想问他贺铮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想问他知不知道我最初的接近……可是,剧痛和失血的冰冷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只剩下模糊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中沉浮。“我在!我在!晚渔,别怕,我在!
”他慌乱地应着,那双沾满血污的手终于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捧住了我冰冷的脸颊,
滚烫的掌心传递来一丝微弱的热度。“撑住!求你!为了我,为了……为了我们的孩子!
撑住!”他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混着血污滴落在我的脸上。
孩子……这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小腹处那片麻木的冰冷,
此刻变成了最残酷的宣判。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鲜血,汹涌而出。就在这时,
一阵疯狂而扭曲的大笑,如同夜枭的啼鸣,盖过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来!“哈哈哈哈!
贺凛!我的好堂弟!看看你的心肝宝贝!看看她这副鬼样子!”贺铮的声音!他竟然没死!
我和贺凛同时艰难地循声望去。几米开外,那辆扭曲变形的货车残骸旁,
贺铮挣扎着从破碎的驾驶室里爬了出来。他脸上的黑色头套在撞击中撕裂了一半,
露出半张沾染着血污、因极度亢奋和仇恨而狰狞扭曲的脸。他的一条腿怪异地扭曲着,
显然是断了,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仅靠着一条腿和一只手,拖着身体,
靠在一个翻倒的金属箱子上。他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乌黑的手枪!枪口,
正颤巍巍地、却无比清晰地指向我!“心疼了?哈哈哈!晚了!”贺铮狂笑着,
血沫从他撕裂的嘴角不断涌出,眼神里是彻底的疯狂,“你不是爱她爱得连江山都不要吗?
好啊!现在,签了它!”他用枪口指了指旁边一个被甩出车外、沾满污渍的黑色公文包,
里面散落出几份纸张。“签了那份财产**书!把你名下最后那点值钱的玩意儿,
通通转给我!现在!马上!就在这里签!”贺铮嘶吼着,枪口死死锁定我的方向,
手指扣在扳机上,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否则,我立刻送她下去,陪那个死鬼江振国!
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哈哈哈!”“你敢!!!”贺凛猛地挺直身体,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
将我死死护在身后,用他宽阔的背脊挡住了贺铮那致命的枪口。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了形,赤红的双目死死瞪着贺铮,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看我敢不敢!”贺铮的枪口猛地一抬,手指用力,扳机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咔哒”声!
“签!还是不签?我数三声!”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芒疯狂闪烁,
将这片修罗场映照得如同地狱。警察的呼喝声传来,但投鼠忌器,不敢靠近。“一!
”贺凛的身体绷紧如弓弦,剧烈地颤抖着。他猛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
懂的情绪——刻骨的痛楚、无边的绝望、深不见底的愧疚……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
“二!”贺铮的咆哮如同丧钟。“我签!”贺凛猛地嘶吼出声,声音撕裂了空气。
他不再看贺铮,而是猛地转向我,动作快得惊人。他一把抓过旁边地上散落的一份文件,
又从一个吓得瘫软在地的警察手里几乎是抢过了一支笔。他重新跪倒在我身边,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双因恐惧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死死地、深深地凝视着我,
仿佛要将我此刻的狼狈和痛苦,连同我的灵魂一起,镌刻进他的生命里。
那眼神深处翻涌的巨浪,是痛楚,是绝望,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还有一种……近乎毁灭边缘的、我无法理解的平静?“晚渔……”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看着我……求你,看着我……”我努力睁大被血糊住的眼睛,
视线模糊不清。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大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握住了我那只被擦伤、冰冷僵硬的手。
笔杆冰冷的触感塞进我的掌心,他的大手,带着滚烫的、灼人的温度,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将我的手连同那支笔,一起紧紧包裹住。那份沾着尘土和油污的财产**书,
被他迅速摊开在冰冷的路面上。“签了它,我们才能活……”他急促地在我耳边低语,
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哀求,“活下去,晚渔,
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他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语被剧烈的喘息吞没。
活下去……以后?我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全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小腹那片冰冷的麻木感,像一块巨大的寒冰,冻结了我所有的希望。
贺铮那疯狂扭曲的脸,贺凛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愧疚,
还有父亲坠楼前那绝望的眼神……所有的一切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搅动、撕裂。
他握着我的手,那份决绝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带着我的手,在颤抖中,在冰冷的纸页上,
艰难地、一笔一划地移动。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如同生命流逝般的声音。
一个歪歪扭扭、浸透着血污的“江”字,出现在签名栏上。“好!好!哈哈哈哈!
”贺铮看到这一幕,爆发出更加癫狂的大笑,如同夜枭的尖啸,“快!继续!别耍花样!
贺凛,签你的名字!快!”贺凛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我的脸。
他依旧紧紧包裹着我的手,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力道,
引导着笔尖继续移动。我的名字在他手下艰难地完成。然后,他迅速将笔挪到旁边,
属于“贺凛”的那个空白签名处。没有丝毫犹豫。他握着我的手,带着我的手,
在那份将他最后一点依仗也彻底剥夺的文件上,签下了他的名字。笔迹遒劲,力透纸背,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每一笔落下,都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最后一笔完成。
笔,从他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长长地、极其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抬起头,
望向几米外狂笑不止的贺铮,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如同古井般的死寂。“签完了。”贺凛的声音异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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